語天鋒的初始鬼窩

　　在放學回去前看到之前進過我精神世界的黃心理師，因為之前那奇幻的體驗讓我對於他特別的印象深刻，下意識便朝著他的方向看去。

　　心理師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視線，馬上往我這看過來，彷彿一開始就發現我的所在位置似的。並且也馬上向我揮揮手微笑示好。

　　於此同時在他一旁的警察也轉過身循著他的視線看向我這裡。

　　為什麼忽然都往我這邊看啊？我下意識的眼睛往旁邊掃射，想逃離目光接觸。果然在學校無論如何我也無法和人有任何交流啊。

　　「那個學生就是你這次負責的個案嗎？」那個警察壓低聲音的問著心理師。

　　「嗯是啊，怎麼了嗎？」看來心理師和我有同樣的疑問，不理解為什麼那個警察忽然關心到我這邊。

　　「他和杜佳宏一樣都是方老師班上的學生。」他拿出他的手機，讓心理師看著某種畫面。

　　「這世界還真是小啊，沒想到你負責的嫌犯和我負責的個案是同一班的。」接著心理師轉頭看向我這邊問他：「那你想問他什麼嗎？不然怎麼忽然問這些？」

　　「不，我想他應該不會想理我吧，你不是說他個性不太愛理人？而且幾乎都不說話吧？還有要有犯罪嫌疑的人才能叫『嫌犯』，杜佳宏那傢伙已經確定是犯罪的人叫做『罪犯』。」那名警察收起手機說著。

　　他們好像在講什麼很嚴肅的事情，感覺好麻煩還是不要扯進去吧。而且還是佳宏那傢伙有關的。

　　我隨著前方隊伍的移動踏上了校車，接著看著校車外看著剛剛那名警察和心理師。

　　而那名警察還在和心理師談事，心理師他卻十分精準地在我注視他時，像是察覺到什麼似的往回看著我，那一瞬間我彷彿被他看穿了內心一樣。但是他又立刻轉變面容和藹地向揮揮手告別。

　　那簡直……像是知道我內心被嚇到而立即做出的態度轉變，不過也可能只是我自己想太多。但是又考慮到之前那樣進入我的精神世界，或許他真的能直接給別人讀心呢。

　　搭上校車後我享受著沒有那些討人厭傢伙的吵鬧聲，沒有他們看著正妹、辣妹的下流笑聲，沒有他們在校車上的令人噁心的菸味。

　　而且自從他們被警方帶走後，連校車司機也不敢在校車上抽菸了。因為平時會挺他的那些無藥可救的傢伙已經不在了。

　　但是這樣的日子對我而言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轉變。事實上我的確有因為佳宏他們不在而開心沒錯，但這並不代表我就能變得和他人容易相處。

　　因為我心裡不想和他人有過多的互動，希望自己能有自己空間和時間。我討厭他人試圖攻進我的心房，會讓我感到煩躁、噁心，令我更加不想和人接觸。

　　但是就算是這樣的我，還是會有想要尋求互動的時候，只是每到那時候又會再次陷入怯場的輪迴中。

　　而且我自己與周遭的人們早已習慣這種互動模式，我或許已經無法和他人正常交流了吧。

　　離開校車回到了家中，我進到我最喜歡的舒適圈，也就是我的小房間。還好家人平時都不會亂闖我的房間，在這裡我就是自由的。來到網路上看著那些可愛的vtuber消除我心中在人群中累積疲憊。

　　縱使我知道他們粉絲那麼多，不可能只記得我。但我還是可以在自己的房間中放開心笑著。看了幾個小時兼玩了一下常玩的遊戲，我關掉遊戲和vtuber畫面，改切換到適合閱讀的輕音樂。

　　翻開教科書複習著學校所教導的知識，不明白的部分再上網查詢相關資料，否則我的個性也無法和人們自由的談話，更何況還是學校的人呢。

　　一如往常的在時間經過許久後，媽媽自樓下傳來呼喚聲：「喂——宇軒——，你都不會餓喔？」這時後我看向電腦的時間，原來已經快9點了啊。

　　「好——我馬上來。」說完我便簡單收拾一下桌面，關上檯燈走了下去。

　　我們一如往常的吃著外面買回來的晚餐，配著電視新聞。「學校那邊怎麼樣了？」果然還是會講到這話題啊，明明學校那邊怎樣都好。「都快要到考試的日子了，沒想到居然還鬧出新聞了。」到頭來關心的還是只有考試成績嗎？

　　明明平時很努力讀書了，但一被問起考試的話題時，心中總是會有一種厭惡感。一種像是被名為「學習」的體制給綁死死的感覺。

　　明明在學校所學習的將來又不一定會用到，在那所學的大多數不都是一生也沒什麼機會使用的知識嗎？而且很多人都是做著自己所不喜歡的工作，多數人僅僅只是為了生存下去才選擇目前所做的工作。

　　為了更上一層樓什麼的只有非常少數的人而已。那些追尋目標的少數人裡面，多數人最終也會不斷碰壁而被現實逐漸抹滅心中的夢想、希望。

　　希望越大失敗後所隨之而來的絕望也會相應變大，即然如此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抱著任何希望日子還過得比較幸福。

　　「目前還順利啊，那些媒體不要去理會基本上也不會太干擾我們。」我邊吃著晚餐外面所買的麻醬麵邊看著電視說著。「而且我回家還是能看書、上網自學，也能去圖書館借閱相關資料。」

　　「看來我的兒子果然是發燒了，居然變得那麼認真了。我會不會是抱錯兒子了啊？」她看著我露出一臉壞笑，妳也未免太不相信自己兒子了吧！

　　……這樣看起來媽媽她並不是那種只看成績的人呢，所以剛剛是我誤會了嗎？

　　「一般人看到兒子努力應該會感到開心的吧？怎麼妳卻不一樣？」我看向電視假裝不在意的試探性問了一下媽媽，因為我實在很好奇為何她的想法與大多數家長不同。

　　「因為我也經歷過啊，以前我的爸爸也就是你的外公，在以前也是很嚴厲呢。典型的父權主義思想，那時可是很辛苦的呢。」媽媽說起過去的回憶，眼神流露出一種無奈的感覺。

　　在那之後聽媽媽說著以前的過往，從她很小的時候外公他就管很嚴，交友什麼的、去哪玩、跟誰玩都會管制，更沒有戀愛自由。

　　而且外公認為學生的本份就是唸書，嘴巴講著一切都是為你好，可實際上卻是為了自己在其他親戚、朋友前的尊嚴。

　　甚至還因此她的弟弟也就是我的舅舅和外公大吵一架、離家出走。自那以後媽媽時常能看到外公在私下獨自難過落淚的樣子，但在別人面前總是強硬擺出一副嚴格、不在意的樣子，就算在家人面前也是如此。

　　一直到幾年後外公在聽他的朋友說：舅舅當時遇到財務危機，自創的公司已經快要倒閉了。

　　那之後外公二話不說便向親朋好友們四處借錢週轉給舅舅，舅舅的公司才得以度過倒閉危機。

　　那時的外公和外婆、媽媽他們一起去拜訪了舅舅，而外公他也只留下一句話給舅舅：「累了的話隨時都能回來，家門隨時為你而開。」便又轉身離開了。

　　短短的一句話儘管臉上沒表現出過多的溫情，但的確充滿了父母對孩子滿滿的愛。

　　那之後媽媽便看到舅舅在外公離去後，彷彿像是放下心中的重擔一樣逐漸脫力的蹲下來痛哭。據媽媽所說：「舅舅同樣是個愛逞強的男人。」或許他心裡也早就很想和外公和好，可是卻又說不出口。

　　而後來媽媽也在外婆的嘴裡聽說外公在離開後，又是一副落寞的眼神甚至還有點紅了眼眶。

　　那時外婆勸他：「快點回去和他多說幾句話啊，你不是一直很掛念他嗎？」

　　而外公則是擺出一副很冷靜的樣子，裝模作樣地說：「不用啦，孩子都長大了也開始闖出一番事業了。我只要知道他依然平安、健康就好了。」

　　故事聽到這忽然很希望他們能夠快點和好。「明明很久沒見面好好說話了，他們不多聊一點嗎？」我不免對此提出疑問。

　　「是啊，我和你外婆都覺得他們兩個很笨。男人這種生物真是愛逞強啊，都不喜歡讓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。」媽媽說完往事回憶後收起帶點悲傷的情緒後，轉而面向我一臉壞笑地說：「你以後該不會也這樣吧？你看起來也有這種跡象喔。」

　　忽然覺得被看穿內心，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電視回她：「怎麼可能啊，我才沒那麼無聊。」

　　「噗呵呵。」她則是忽然大笑說：「沒錯、沒錯就是這種反應，果然傲嬌是我們家男性的世代傳承啊。哈哈哈哈——」可……可惡不知道該怎麼反駁。

　　「但是現在外公應該沒有那麼嚴格了吧，雖然我也很久沒去看他了，但是上一次去看他感覺不會管制我們像你講的回憶那麼多了。」回想腦袋中因為一年多沒見面，而略顯模糊的外公臉龐。

　　「是啊，他現在似乎是想通了什麼。雖然脾氣還是固執，但至少沒有以前那麼誇張了。這也算因禍得福吧。」媽媽說到外公從以前到現在的性格轉變，很開心的笑著說。

　　這些事情我還真的都不知道，原來外公以前還有這些故事啊。不過我不知道也很正常，因為我從來沒有問過，也幾乎沒怎麼和家人好好聊過。也就是說到頭來我只是一個不斷逃避的井底之蛙而已，我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太狹隘了。連自己的家人也有不了解的事。

　　吃完晚餐後，稍微打了一下手遊後便馬上又打開桌上檯燈開始閱讀。即使已經有了八成把握，不到考試都不可掉以輕心。

　　在閱讀到某個時間點後，門外傳來敲門聲。「宇軒，我可以進去嗎？」嗯？怎麼又跑來了？看了一下電腦的時間已經快半夜十一點了。

　　「進來吧，我也快複習完了。」我關上檯燈將床上的被子推開，準備給媽媽坐大位。

　　接著房門打開後看到她端著一碗大碗泡麵進來。「來這碗給你吃，吃完早點睡。不然明天會沒精神的。」一股香味撲鼻而來，使得我想繼續複習的感覺一下子拋之腦後。

　　「怎麼突然想到要煮泡麵？那妳自己沒有嗎？」我看著桌上僅有的一碗問道。

　　「當然也有啊。廚房的鍋子裡還有很多，我還加了一些料進去增加味道。」媽媽很開心地將我的筷子放到蓋著的另一個碗上笑著說。「我再去拿我的來，飲料的話冰箱還有。想配飲料的話就去拿吧，也順便拿我的吧。」

　　好吧，這陣子反正我的確有點用腦過度。我也來吃吃泡麵吧。我跟著媽媽走下樓梯回到一樓的廚房，她小心翼翼地端著她的泡麵要走到我的房間，而我則是轉過身打開冰箱拿出我們兩人份的飲料。

　　目光回到往上的樓梯看著媽媽朝著樓梯走去。但是就在這時，媽媽往上的過程中一個步伐沒踩穩，整個人從樓梯間快接近中間的轉彎處跌落下來。

　　「啊啊啊——」瞬間湯碗灑落整個樓梯，她整個人也摔到地面痛苦不堪。

　　「媽媽！」我當下先是愣住，一時沒有理解媽媽遇到意外狀況。因為我所熟知的日常並不包括這些意外狀況。但是我的狀況僅僅只有1、2秒，我很快就隨手將剛剛拿的飲料放在走廊上，迅速過去將暫時無法自行起身的媽媽扶起來。「你不用特別拿到樓上去啊，把我叫下來吃也是可以啊。」我當下慌張極了，隨口說出了不會造成這種意外的話唸她。

　　只見她眼神忽然變得很落寞地說：「抱歉啊，因為一開始想叫你下來吃，但又看到你唸書唸的很認真，就想說不要打擾你。」然後她看著樓梯間和樓梯下翻倒的泡麵繼續說： 「而且如果幫你拿上去，你就不用多跑這一趟，吃完你就能很快再做自己的事。可能剛剛太急了沒注意好就跌倒了。」

　　我看著翻倒的泡麵，裡面除了有泡麵和包裝內的調味料外，還有敲開蛋殼混進去蛋，以及其他蔥、高麗菜……等等。這些都是我自己泡泡麵不會加的東西，就算是我姐也懶得加那些進去。但是媽媽大概是怕我們吃的不夠營養，總會再加些較營養的食材進去調味。

　　看到這裡就不免再想到小時候，媽媽總是會讓我們先填飽肚子，自己總是餓最久那個。每次問她不餓嗎？她也總是回：「沒關係，你們先吃吧。」

　　在我還在回憶過去的時光時，我注意到了身旁的桌椅移動的聲響。「唉……我去收一收，你先吃吧」果不其然還是這句台詞，我都已經長這麼大了，但是在她的心中我或許都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吧。「啊……樓梯變這樣你也沒辦法上去了，不然我再去幫你添一碗吧，鍋子裡還有很多。」說完她便想對著膝蓋出力站起來。「啊啊……」但是或許是剛剛跌落下來的緣故，她現在暫時無法出力站起身來，跌落回原來的椅子。

　　「妳先好好休息吧，我來就好了。」我為了轉移她擔心的注意力，先將客廳的電視打開並將遙控器轉交給她。「妳先看電視等我吧，等等要記得把這身淋濕的衣服換掉。」說到這裡我才又忽然想到剛剛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。「妳剛剛有沒有被燙到？」端著那碗剛煮好的泡麵打翻到自己身上不可能沒事的，明明我剛剛扶她起身也有感覺到溫度，我怎麼忽略了這麼重要的事！

　　不理會她不停揮手執意地說：「沒事。」我將她的衣袖輕輕地拉開看，果然已經燙傷了。被熱湯淋到的部分出現明顯紅腫。

　　「這樣怎麼可能沒事啦！」我情急之下又對她亂發脾氣了。但我很快就又陷入瘋狂地自責中。因為我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她愛著我這個兒子。我趕緊將她帶進浴室給了她一張椅子，要她趕快用冷水沖身體以免進一步留下傷疤。

　　為她關上浴室門後，我很清楚的聽到了她帶點淚腔說：「對不起，我只是想說上去一起吃泡麵和你好好的聊聊近況而已。」短短的一句話使得我剛剛一直強忍的眼淚潰堤了。

　　在打掃過程中我深深的感到自責，怎麼我都沒注意到周遭發生的事情。有些事明明早一步注意到就能事先避免。我這兒子做的真是失敗。